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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去会死》 单车旅行小说-日本

虫虫飞 2010-8-27 20:44:52 显示全部楼层
44 非洲目标达成

      靠着大家的努力,终于在我的生日那天顺利抵达开普敦,真是可喜可贺。路上擦身而过的白人冷眼看着我们举手握拳,高唱着皇后合唱团的<we are the champions>骑进市区。
      那天晚上我们吃寿司打牙祭。开普敦正是日本(鱼有)鱼船停靠的港口,有不少日本料理店。在非洲大陆的海角吃着寿司,还真是不可思议。
      在市区修养三天后,我们朝目的地好望角迈进。从开普敦出发,大约有70公里路程。
      道路顺着蔚蓝的大海一路延伸,有数不清的豪华白色别墅建在左手边的山腰上,相比之下,在踏进开普敦市区前看到的广大黑人贫民窟,真有天壤之别。虽然种族隔离政策早在1991年就宣告废止了,南非人的生活还是很难有翻天覆地的变化,白人过着富裕的日子,而黑人还是得忍受贫穷,这样的结构和昔日并无不同。
印象中,非洲越往南,白人就越多,城市也渐渐带有欧洲风味。看到沿岸林立的这些别墅,黑色非洲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一路穿越那么多贫穷的褐色国家,最后看到的却是这样的风景,真是让人感慨万千。屈指一算,来到非洲已经一年又三个月了。
      那天,我们就在距离好望角二十公里的地方扎营,大家一起痛快地喝酒、唱歌、谈笑,一直到天亮。
      隔天大家睡到中午过去才慢吞吞地收拾帐棚,带着宿醉启程了。
      通往好望角的最后二十公里是保护区,沿路都是覆盖着绿树的大自然宝库,在海岸沿线的草原上可以看到鸵鸟。大海加上鸵鸟,还真是不可思议的景色啊。
      好望角的路碑树立在海边。我是第一个到的,如同抵达美洲大陆的目标乌斯怀亚时,这一刻我只觉得茫然,没有任何感动,就像只是确认了自己已经抵达目的地这个事实。另外,这里并非我最后的终点,这大概是另一个我兴奋不起来的理由。接下来我还要搭机飞到伦敦,横贯欧亚大陆的旅程还等着我呢。
      接着浅野也到了,我想他大概是把自行车靠在路碑上,然后快步往这边走过来,叫着“裕辅哥”,对我伸出手,我也跟着伸手和他啪地击掌,然后用力互握。在夕阳映照下,他的笑脸闪闪发光。
      ——我们到了!这一刻,我才有这样的感觉。
      刚和淳也到了,大家一个接一个击掌、握手、拥抱着,然后放声大笑。没想到大家的情绪会这么昂扬。原来如此,这里就是他们的终点了!我受到感染,也兴奋起来,一起大笑着。因为刚这个严肃的家伙竟然流水盈眶,害我也跟着眼睛一热。
      我还要继续自己的旅程,但对他们来说,旅途就在此划上休止符了。
      大家一起合照,闹了一会,坐在岸边眺望着大海。在西斜的阳光照耀下,海边舞动着一片白色的光点,只能听见沉静的波涛声。
      “那么,就在这里开唱吧。”
      刚拿出吉他,开始唱起由我作词、他作曲、hypocrites乐团的告别之作:<我们的时间>

他的背影渐渐消失在滚滚热浪中
我低下头  看着眼前的道路
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  每天都没有意义  一片空白
爬上这条长长的坡道  他的笑容就在尽头等着我
不断前进  不断前进
喝着水  流着汗
不断前进  于是抵达目的地
现在  我们的时间  也要结束了

      回到开普敦的路上,我一边看着夕阳沉落大海,一边骑车。一群鸵鸟跑到路上来,被领先的刚吓了一大跳,又慌慌张张地往前跑。他大叫一声:“等我啊!”也跟着加速追上去。
      看到在夕阳余晖下追逐鸵鸟的他,我们不约而同放声大笑。此情此景,不知道为什么有些感伤哪。
虫虫飞 2010-8-27 20:45:01 显示全部楼层
45 故乡

      人们总是这么说:“只要喝过非洲的水,就会再回到这里来”。
      现在,我的非洲之旅已经结束了,这句话让我深有同感。这片大地的确有股强烈的魅力,没有办法用言语简单表达,是某种非常美好的东西吧。
      抵达终点好望角之后,离动身飞往伦敦还有好几天,我留在开普敦,想多呼吸一些非洲的空气。我在市区漫步着,虽然是个宛如欧洲的漂亮城市,还是到处洋溢着“非洲的气息”
      再购物中心前面有黑人小孩在卖艺,一个人敲打着大鼓,七个女孩配合节拍跳着舞。他们身上都穿着同样的粉红色衣服,一眼就看得出是手工缝制,看起来实在惹人怜爱。
      跳的舞实在谈不上好,她们还是努力地,而且非常快乐地跳着。她们充满生命力地舞动四肢,笑容灿烂,我良久注视着,就像是欣赏某种炫目的表演,不知不觉,眼泪也快掉下来了。
      一个女孩拿出箱子,走到四周的观众身边,我把身上所有的铜板都丢了进去。

      之后,我逛着路上的露天纪念品店。走着走着,听到老板们以史瓦希利语交谈,我吓了一跳,忍不住用史瓦希利语问:“你从哪里来?”
      这是非洲中部的语言,南部这一带说的是另一种完全不同的语言。
      身材高壮的大叔说:“马拉威啊。”
      我一回答:“我去过马拉维旅行哦。”周遭其他摆摊的人异口同声地问:“你去过马拉维那个地方玩?”,对我露出亲切的笑容。
      “咦?你们每个人都是从马拉维来的吗?”
      “是啊!”
      原来大家都是出外打工赚钱。
      “我最喜欢马拉维了。”一这么说,他们露出更亲近的笑容,围着我喧闹起来。
      一个老伯接着说:“我是尚比亚人。”我又兴奋起来,说道:“我去过那里哦!我也最喜欢尚比亚了!”每个人都哈哈大笑,我才发现自己有点轻浮,也跟着大家一起笑了。
      和大家聊了一会,我向他们挥手道别。走着走着,泪水忍不住又掉下来,一想到非洲的旅程就这么结束,实在寂寞得受不了。旅行了四年,我还是第一次这样。

      不知道是什么缘故,在非洲旅行时,我特别容易掉眼泪。并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只是这片大地和生活在这里的人们,让我有种难以言喻的感动罢了。
      他们就像是相知相惜的好朋友般对我露出笑脸。孩子就是一副孩子该有的模样,光着脚,在大地上奋力奔跑着。热带草原就如大海般壮阔,风一吹过,整片草原象活过来般摇曳着。漫步在这片草原上的长颈鹿有种崇高的美感。
      一切都洋溢着某种独特的透明感,为什么我会掉泪?不就是因为感受到“乡愁”吗?遥远的故乡,全人类的故乡……
      为这一切流下眼泪的我,说不定也稍微变得透明澄澈了吧?等到有一天,我又回到原来的生活,在自己身上再也找不到任何透明澄澈的地方,我想我还会回到非洲吧。
      告别开普敦之后,淳说他还要在非洲旅行一阵子,浅野要去南美洲,刚则要飞到比利时去。其中,要搭机到伦敦的我是第一个出发上路的。因为班机是凌晨五点半起飞,大家彻夜喝酒,唱着歌,然后三个人送我到机场,在大厅又唱起那首<我们的时间>,变成交织着欢笑和泪水的送别。到最后一刻,大家还是这么青春洋溢,我想,果然是拜非洲所赐吧!
虫虫飞 2010-8-27 20:45:31 显示全部楼层
46 命运的傀儡
    从开普敦飞往伦敦后,我又开始久违的单骑之旅。
    行程虽然轻便许多,扎营时一看到夕阳沉落玉米田,孤独感还是会忽然袭来。忍不住要苦笑,我明明应该已经习惯与孤独为伍了啊。
    穿越欧洲中部,进入土耳其境内,我从这边转而南下,朝埃及前进。这个事件是在快到西奈半岛顶端那一带发生的。

    沙漠是一片汪洋,有如风平浪静的大海,完全没有人烟,只有无人看守的无线电塔孤零零地矗立着。我就在那后头扎营露宿。
    从沉睡中突然醒来,我听到一阵足音,已经来到了附近,我只觉得全身发烫。从脚步声听来,那毫无疑问是人,而且还笔直地朝我这边走来。
    ——是谁?
    我尽量不出声地坐起来,到底要来干嘛?为什么会知道我的位置?从道路上往这个方向看是死角,应该看不到我的帐棚啊?
    我静静从背包里拿出短刀,手心已经被汗水弄得湿答答。从帐棚入口的网孔可以看到月亮、月光下苍白的夜空和同样苍白的沙漠。脚步声转向我的帐棚后头,又绕过来,走向正面的入口。
    苍白的夜空中浮现两道人影,他们停在原地,一动也不动地窥视着我。
    外面的人应该无法透过网孔看到里头的状况,可是,背着月光的这两个人,也变成了两道剪影,无法判断他们的表情,只能从服饰推测是沙漠中的游牧民族贝都因人。他们住在沙漠深处,正好在回家的路上吗?还是这座无线电塔是他们的路标,在经过的时候正好发现我的帐棚?
    “hello”,其中一个人用低沉的声音打招呼。我也尽量压低声音,回了一声“hello”。隔了片刻,这两个人开始窃窃私语,我在月光下看了看手表,现在是凌晨两点。
    我从未听过贝都因人袭击游客,可是,在一贫如洗的他们看来,这个帐棚和我的自行车又值多少钱呢?更何况在三更半夜的沙漠上,根本没有人会经过。
    他们又开始移动了,我以为他们正走离我的帐棚,结果又靠过来。看起来他们象是从视线中消失,却又突然冒出,动作实在非常诡异。与其说是步行,看起来倒像在溜冰似地,比较接近滑行,或者是彷徨无依的亡灵浮游在半空中,华丽得让人忍不住怔怔看着。在那样优美得当作中,却又有某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恐怖。
    我完全忘了自己的处境,只顾着感叹这些沙漠居民高超的步法。
    可是,他们到底为什么要绕着无线电塔和我的帐棚不停转圈呢?
    我已经冷静下来了。事到如今也不能怎样,以前的我会这样看开,一切事物于最初就已经注定,而命运就是在我面前铺好的一跳轨道,自己只是单纯地走在那上面而已,我就像是命运的傀儡。我的观念中,的确有这种宿命的想法。
    虽然我是抱着“让我彻底改变命运”的兴头而开启了旅程,可我还是依然有这种自暴自弃的念头,也就意味着,我还是一直在意“命运”。如果我可以忘了“命运”这回事,应该可以活得更自由自在才对。
接下来我会变成怎样?我的命运是被两个贝都因人袭击吗?还是有其他命运正在等着我?

    他们终于渐渐消失在沙漠深处。
    我等了一会,才慢慢拉开入口的拉链,钻出帐棚,仔细打量四周。月光照耀下的沙漠象是深邃的海底,不见两人的踪影,他们已经彻底走远。虽然暂时安了心,我还是没办法松懈下来。
    我想,他们会离开应该有两个理由,一个是对我带的东西没兴趣,另一个是要回到沙漠深处的家,去拿可以当武器的东西,或是呼叫同伴过来……
    往最糟的状况想,当然现在立刻动身离开比较好,可是我已经累得筋疲力尽。连续好几天都勉强自己骑远路,身体沉重得难以忍受。早一分钟也好,我只想躺下休息。大半夜的,还要折好帐棚出发,光是想就烦死了。看着沙漠的另一头,还是一个人也没有。
    我想,到时总会有办法的。
    我还是决定留下。的确有个念头想要试试自己的命运,一切事物在一开始就注定好了,我只能顺其自然。若他们真的回来袭击我,我真有什么万一,那也只能说,我的命运就是这样了……
    我也顺手在四周寻找有什么东西可以拿来充当武器。无线电塔周遭有不少废弃建材弃置着,可是,寻寻觅觅就是没有长度刚好的铁棒。这时候,我的脑中闪过一个念头:
    他们该不会跟我一样,也在找武器吧?这里什么也没有,所以他们又走回住处去拿武器?
    全身的倦怠感消失得无影无踪,血液开始流动。在这趟旅程中慢慢形成的另一种思维,逐渐打消了我方才满脑子的认命。
    ——不对。在我面前的,不是只有一条轨道,而是有无数分岔的道路延伸出去,要走向何方,是由自己决定。想着“到时候总会有办法”是不行的,不能让命运左右我,不能让命运操纵我……
    开始行动!我开始折帐棚,迅速收好行李,不断大声对自己说:“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都还没注定好。”
    我把全副家当绑上自行车,踏上夜晚的道路。前方的路途被一片黑暗吞没,我朝着那个方向踩着自行车。
骑了一个多钟头夜路,我终于找到大小合适、可以让我藏身的沙丘。绕到沙丘后头搭好帐棚,一看表,现在已经清晨四点半了。躺下来,我深深地叹了口气。
    我想着,他们大概不会回去原地吧?这样的话,一切行动都只是我白费功夫而已。不过,这样也好,已经筋疲力尽的身体,还是涌起一阵强烈的激荡。
    我采取行动改变命运了。在刚才的状况下,行动与否,即使结果仍然一样,还是有决定性的不同。踏上旅程前的我,是不会采取任何行动的。不,根本是无能为力。
    天空逐渐泛白,在这片刻,我凝视着世界静静地改变了面貌。
虫虫飞 2010-8-27 20:45:40 显示全部楼层
47 金字塔的最佳鉴赏法

     金字塔实在非常有意思。穿越开罗市区,在刚看到的瞬间,最能感受到金字塔的庞大。坦白说我吓呆了,大到不合常理。这景象,看起来就像是巨大的四角锥体耸立在天庭,俯瞰人间那如橡皮擦屑般杂乱拥挤的房子似的。
     意外的是,一来到金字塔旁,穿过大门来到里头的空地,金字塔却不可思议地变小了。连狮身人面像。“够了,我不要看这种模型,真品在哪里?”一瞬间我真的这么想着。就跟在马丘比丘时一样,我又被电视影像和照片的魔法影响了。
     加上这里实在是人山人海,这样的气氛根本没办法让人沉浸在金字塔的神秘感中。不过我早就已经料想到了,并未特别失望。更何况,我早就策划好能够在最佳状况下观赏金字塔的战术,就命名为“金字塔赏月大作战”吧!
     今天是满月。我特别调整日程,以便于今天来到这里。在五点关门前,我往离开金字塔的方向朝沙漠走去,然后躺在地上,这样监视的大叔就看不到我了。过了五点,大门一关,观光客也走了,周围陷入一片寂静。
     不久后,地平线上浮现一轮红色的巨大满月。和太阳一样,月亮越接近地平线就会越红,看起来也更大了。
     “哦哦!”
     我忍不住拍起手来,沙漠、金字塔加上红色的满月,这世界不是太完美了吗?
     怕被监视的大叔逮到,我等到夜色深了才走近金字塔。
     满月映照下的夜空苍白地闪耀着,漆黑的金字塔浮现在这上面,看起来比白天还庞大、平滑,而且异样地尖锐。我横躺在沙漠上,毫不厌倦地欣赏着满月和黑色的金字塔,完全陶醉在神秘的气氛中。
     实在太棒了!我的赏月作战获得超乎想象的战果,没错,这就是鉴赏金字塔的最佳方式了。
虫虫飞 2010-8-27 20:45:50 显示全部楼层
48 当机关枪对着我

     身穿迷彩衣的军人挡在前面,看到我骑着自行车靠近,举起手来。唉,又来了啊?我厌烦地刹车停下来。
     “护照。”
     对方面无表情地说。我依言交出护照,士兵仔细地打量了一遍,告诉我:“这附近很危险,快折返!”
我则说:“让我见你的上司。”
     可是,长官出来也是同样的意见,我深深地叹了口气。已经走了一百公里,只能回头改走比较迂回的路线了,唉……
     一踏进土耳其东部,气氛就显得不太平静。多的话,每隔十公里就设有驻扎士兵的单位。军人拿着自动短枪站岗,有时候还能看到小型战车停放着,这是为了对抗库德族游击队而设置的警戒线。
     库德族散居在土耳其、叙利亚、伊朗和伊拉克一带,数年前就开始进行独立运动。土耳其东部大部分德居民正是库德族,反**活动一直未曾绝迹。
     尽管如此,看到这一带配置这么多军队,我想,那与其说是“维持治安”,不如说是“武力镇压”还比较贴切吧?也罢,这两个词的意思也差不多。

     有一天。
     在远离人烟的山上,太阳已经下山了,我也开始着急起来,不赶快找到可以睡觉的地方就惨了。好不容易发现一处看来可以露营的地点,那是一片小小的空地,离道路有段距离,草丛很茂盛,就算搭起帐棚也不会被发现吧。
     不过,我还是小心谨慎,等到周遭全暗下来才开始扎营。不敢点灯,煮了饭吃完后也没写日记,很快就进入梦乡。
     可是,我这个人一到最后关头总是漫不经心。早上五点左右,天空开始渐渐亮起来,我还睡得喊声大作。
     沙沙沙沙……
     传来一阵脚步声,我象弹簧娃娃一样反射地跳起来。
     “惨了!”
     从帐棚的小窗往外一看,瞬间觉得自己的心跳快停了。四个男人手上都拿着沉重、放光的自动短枪,朝我这边走过来。有人穿着迷彩衣,也有人着便服。
     ——游击队来了!
     “怎么办?怎么办啊?”
     脑中一片混乱,我竭力思考着。
     “怎么办?要等待,还是出去?”
     感觉腋下汗水慢慢渗出。
     冷静点!之前遇到的那些库德族,不是都还不错吗?向他们解释一下应该没问题的,该不会要抓我当人质吧……
     “算了,管他!”
     我拉下帐棚的拉链钻出来,转向他们。
     “hello!”
     满脸笑容地用力挥着手,我已经不管啦!
     看到他们脸上也浮现微笑,我松了口气,当场差点站不稳。他们是土耳其**的军人,我才安心了一会儿,其中一个人不只是认真还是半开玩笑地告诉我:
     “会有人在这种地方露营吗?我们以为你是游击队,正想开枪呢。”
虫虫飞 2010-8-27 20:45:59 显示全部楼层
49 美丽的笑容

     土耳其的乡间小道。
     这里只有一座孤零零的加油站。我停下车,看到一名大约高中生年纪的少年。他独自在这边上班,看到我便露出亲切的笑脸,眼睛长得很漂亮。
     我大略自我介绍一遍,说:
     “如果不麻烦的话,可以让我在加油站旁露营吗?”
     我用零零落落的土耳其语加上手势,表达这样的意思。他笑着说:
     “没必要搭帐棚啊!”
     然后,他带我到加油站附设的食堂。看起来这里已经停业了。
     我在食堂里做晚餐的时候,这个名叫那尔汀的少年走过来,坐在我面前。
     他完全不会说英文,而我的土耳其语只能用来打招呼。我们之前根本没什么象样的对话,只是静静地凝视着锅子冒出炊烟,不时在双目交会时互送微笑而已。他的笑容让我看得有些入迷。
     伊斯兰教徒,尤其是住在乡下地方的人,有时会露出这样让人一阵心跳的美好笑容,充满温暖,对全人类的爱表露无遗,也让人领悟到宗教对人心能够发挥如何巨大的作用。
     那尔汀的笑容是其中特别灿烂的,我怔怔地看着他,忽然觉得自己的笑脸似乎有点污垢。我现在的笑脸,看起来会不会世故、令人恶心,象是在讨好让我借宿的人?

     一入夜,气温马上就降下来。已经三月了,土耳其东部的山区依旧处处看得到积雪。
     那尔汀象是在说着:“这里太冷了,还是到办公室睡吧!”加油站的办公室有个暖炉,的确是暖和多了,但那是他睡觉的地方,两个人睡也实在太挤了。
     “我的睡袋是冬天用的,睡在这里也没问题。”
     我如此说明。就算这样,他还是一直劝我过去,我也继续推辞。其实,根本还不算太冷。他走出食堂,不知道从哪里拿来一个破旧的电暖炉,然后看着我,露出微笑。
     大概是希望我多少可以取暖吧,我有点楸心地说:“谢谢!”
     暖炉电线的插头不见了,他把电线的另一头直接插进插座里,一瞬间,滋地一声大响,插座冒出了蓝色的火花。我吓了一大跳,连忙跑到他身边。他一脸痛苦,按着自己的右手,但是一看到我,因为疼痛而扭曲的脸又露出笑容。他的笑容看起来泫然欲泣,我深吸一口气。
     ——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呢?
     那尔汀又把电线插进插座里,再度冒出蓝色火花,他连忙缩回手。就算这样,他还是不死心又捡起地上的电线。
     “不!”我大声想要制止他。他露出微笑,象是在告诉我不要紧似地,又把电线插进去了。
     “滋!”
     他轻轻地惨叫一声,按住自己的手。我拉过他的手,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用日文说着:好了,好了,不要再试了……

     结果,我和他一起睡在办公室里。我告诉他自己改变主意的时候,他开心地笑了。他那时的笑容再次深深刻印在我心里。
     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我明白自己永远不会象他这样,胸口涌起某种难以言喻的失落感。就像人无法回到过去,不知不觉,我也失落了某种再也找不回来的东西……
     觉得自己快哭了,我在心中紧紧拥抱着那尔汀,还有他的笑容,不停颤抖着。
虫虫飞 2010-8-27 20:46:09 显示全部楼层
50 从来不笑的女孩

     从伊朗越过中亚,我来到乌兹别克,探访丝路的要冲——繁荣一时的古都布哈拉。
     我在城里遇到一名女孩。
     “要不要来我家住?附两餐只要七块美金哦!”
     她在老城区的市中心米纳诺广场向我搭讪。在中亚,有不少人将家里的房间租给观光客,以赚取收入。
     “抱歉,我已经住在另一家民宿了。”
     “他跟你收多少钱?”
     “美金六块。”
     “OK,我明白了,那算你五块美金就好了。”
     还是一个稚气未脱的小孩,就已经精通杀价的技巧了。仔细一看,她的五官端正,穿着短裤,透过柔顺的刘海可以看到一双大眼睛。那双眼睛给人一种不可思议的感觉。
     我对她开始有点兴趣了,问她叫什么名字。她露出这又有什么关系的表情,告诉我她叫萨宾娜,今年十一岁。
     才和她聊了一下,我就发现她果真和一般小孩不同。我才说了一句话,她就能明确地把握语意,简洁扼要地回答,对话也不曾停顿。她的英文是从各地游客那里学来的,程度也不错。
     另一方面,我也注意到她缺少某种关键的东西。仔细想想,我一直没看到她的笑容。她既不腼腆,也不会讶异,大概没有任何地方象个孩子。那双染着茶褐色的眼睛象是洞悉一切事物,也拒绝表露出任何情感。
     不久后,她把我丢在一边,跑到前方路过的白人观光客身边。那个男人看也不看她一眼,连说好几声“不”就走了。不过是在开发中国家旅行常见的一幕,这一刻我的心里却有点介意。
     她现在心里作何感受?又或者……

     我离开那里,走向别处。
     漫步眺望着四周的街景,越来越觉得这真是一个美丽的地方。我在世界各地见过的“古都”中,这算是最杰出的了。首先,颜色很漂亮,房子以晒干的砖头叠成,各处矗立着蓝色的清真寺圆顶。在我眼中,这样淡淡的肤色和鲜艳的蓝色相互对照,真是亮眼,让我不知不觉看呆了。
     再者,整座城镇飘扬着中世纪的芬芳,古城的四周角落是十五、十六世纪建造的圆顶市集,现在卖的是地毯、传统服饰或各式各样的小东西,让人深深体会到自己的确是在丝路上旅行。
     我决定在这里停留几天,没有特定目的,只是随兴漫步着,走进小巷探险、在市集里闲逛、在茶店喝茶,欣赏着这座充满异国风情的城镇。
     萨宾娜每天都在米纳诺广场招揽客人,我每天至少会遇见她一次,和她站着交谈几句。她冷淡的态度也稍微改变了,大概是明白我对她的善意吧。不过,就算这样,她还是没有一丝笑容,只有态度稍微亲切一点。
     有一天,我在米纳诺广场上素描圆顶的清真寺。她走过来,正想看我画了些什么,我啪地把素描簿合上。
     “啊,小气鬼!让我看啦。”她说。
     我嘻嘻笑着,把素描簿交给她。
     “哇!”
     她一打开,就惊讶地张大嘴巴,反应出乎我意料之外。但我还没来得及得意,就发生了一件意外——她嚼了一半的口香糖从张开的嘴巴掉出来,啪嗒一声粘在我的画上……
     “啊啊!你搞什么啊!”
     “不是,我不是故意的啦!真的,真的!”
     我象是看到什么难得一见的东西,故意装出生气的样子,注视着萨宾娜的表情:慌乱的样子、圆睁的眼睛,拼命地辩解着。我第一次看到她这一面,表现得象个孩子。
     “你长大一定会很漂亮哟。”我说完她还是无动于衷,只答了一声“谢谢”。
     到了翌日。
     老是宣言“明天我就走了”,却没有办法立刻爽快动身的我,一如预定计划,还是没有启程。这天一想到要出发,就浮现强烈的不舍,“还是再优哉一天好了……”我又容许自己赖着不走。就因为老是这样,行程才一直延宕下来。
     我还是一样在城里到处闲逛,傍晚,又到米纳诺广场看看,没想到唯独这天没见到萨宾娜。我顿时觉得有点失落,今晚就只有我一个人欣赏染上夕阳余辉的清真寺了。
     在回城路上我终于找到她。远远看见她似乎和她母亲在一起,正要搭上一辆小巴士。
     她也注意到我了,下一刻,发生一件完全意想不到的事。
     “裕辅!”
     萨宾娜用嘹亮的声音大喊着,露出灿烂无比的笑脸,用力朝我挥手。我只能呆呆地看着她。
     在日落时分淡淡的粉红色微光中,整座城市被更加浓重的乡愁包围着,萨宾娜的笑脸也渐渐融入其中。这一幕是无可取代的。
     没多久,载着她的小巴士就开走了。
     ——今天是为了目睹她的笑容,我才留下来的吧……
     心里觉得无比满足。一步又一步,我走在逐渐昏暗的街道上,慢慢回到民宿。
     我忍不住笑出来。她象是发现自己被别人取笑了,瞬间表情有点复杂地羞怯起来,然后又变得难以亲近,马上回到平常冷淡的表情和老成的口吻。
     萨宾娜坐在我身边,我们面前是整片巨大的清真寺大门,画满细密的图样,沐浴在夕阳强烈的光线中闪烁着辉煌的金光。美景抓住我的全副心神,一时之间,我忘了身边这名女孩。
     “你会在布哈拉待到什么时候?”
     “我打算明天就走,已经在这边停留五天了。”
     她会觉得有点舍不得吗?我有点期待地看着。萨宾娜的表情还是一样,只是“嗯”了一声。
     夕阳炫目的光亮也映照在萨宾娜的脸颊和头发上,就像洒下一片金粉,闪闪发光。
虫虫飞 2010-8-27 20:46:21 显示全部楼层
51 在“风之谷”等待我的人     (巴基斯坦)
我由哈萨克来到维吾尔自治区,中国的西域。
从意大利的罗马起,我一路沿着“丝路”骑到这里。虽然自己并没有意识到,结果行程还是依循这条古老的交易路线前进。如果从这里笔直往东走,再两个月就可以抵达丝路东边的起点西安;然后,大概再一个月就可以回到日本了。
可我还是脱离这条路线,改成向南走,因为也想看看印度和尼泊尔等南亚国家。从这个方位飘来一股浓厚的“香气”,让我迫不及待想看看那边到底有什么在等着我。
我老是这样,当初预定三年左右就会结束的旅程,到现在已经过了六年。

在中国骑了一个月的车,我抵达巴基斯坦边境。此处边界名为红其拉甫峰,是座标高四千八百公尺的高山。以前是相当险要的山头,现在几乎已经全面铺设道路。这一段还骑得满舒服的。
在山顶附近我看到一块标示牌,忍不住全身一阵激荡。
上面写着“GOOD BYE”和“ZERO POINT”。原点,换句话说,这就是巴基斯坦国境的起点。
这个标示我已经看过好几遍,深深地刻印在我的脑海中。我从背包里拿出一张照片,上面的风景和我现在目睹的完全一样,而标识牌旁是诚司大哥和他的自行车。这是他的母亲通过我日本的老家转寄到我手上的。
三年前,他的确曾经站在这里,然后动身前往xz,两个月后被大雪困住,再也回不来了。
我觉得他一直在身边守护着我,让我一路骑到这里。骑着自行车的时候,我也不停地向他倾诉。
我在标示牌前方双手合十默祷着,另一头是大雪覆盖、草木不生的群山,还有一片无尽的蓝天。
翻过红其拉甫山头进入巴基斯坦,一口气滑下下坡路,来到一个叫罕隆的地区。不知是真是假,旅客之间流传着这里是电影《风之谷》背景设定的舞台。虽然我不相信这个传闻(因为主角娜乌西卡和风之谷的形象和罕隆有点不同),不过,这里被称为世外桃源,还是当之无愧的。
我在傍晚抵达第一座村落Passu。整座村子被标高六千到七千公尺、如尖锐刀锋的群山围绕着,真是一副难以言喻的美景。我一边欣赏,慢慢地踩着踏板,从右方传来一阵“啊”、“呀呀”,发狂般的大叫。
仔细一看,几个年轻人大吵大闹。我留意到一个脸孔黝黑,衣着也脏兮兮的年轻人,冲着我挥手喊叫着。
“去!我最讨厌这种人,不要理他比较好……”
下一刻,我听到有人大叫:“裕辅!”
——咦?
仔细一看,大家似乎都是日本人,那个脸孔黝黑的家伙……不就是清田君吗?
“哦哦哦饿!”
我也不落人后地狂叫起来,掉头骑向他们,清田君大叫一声:
“你等等!”
在场的六个日本人冲进身后的游客小屋,等了两分钟,看到他们重新登场的模样,我惊讶的说不出话,接着就肆意捧腹大笑起来。包括清田君在内的四个人穿着娜乌西卡的蓝色衣裳,还拉起一副布条,上面写着:
“Go Back to China.”
我之前和清田君在伦敦相遇,中间已经相隔三年了。
他似乎从其他旅客那边听到我会从中国骑车来罕隆,就把不认识的人也扯进来,组成了“娜乌西卡小队”,打算盛大地欢迎我。他们把旅馆里的《风之谷》漫画拿给裁缝,订做“和图上一摸一样”的衣服,一直等待着我到来的这天。
这种傻劲正合我意,我大笑了好几次,情绪也高昂起来,和初次见面的游客一起玩闹着。
这个主意当然是清田君想出来的。那句台词真是太经典了,听说他用非常认真的表情,喃喃说道:
“我……真的可以变成娜乌西卡吗?”
他的体格不错,衣服被撑得紧紧的,留着象流浪汉般的胡须,脸孔黝黑,还是O型腿。唉,这个娜乌西卡,真是抱歉,和我心目中的有点不一样哪!
虫虫飞 2010-8-27 20:46:30 显示全部楼层
52 “911”大骚动

     来到罕隆已经快一个月了,这附近有不少登山小径,我和清田君每天在山里四处漫步着。
在这时候,有飞机撞上美国的摩天大楼。
     我们的廉价旅馆,一个床位一晚只要七十日元,还附赠虱子,根本没装电视。我们隔天入侵村子里唯一一家漂亮的旅馆,在大厅的电视上看到那令人震撼的画面。村子的气氛还是非常悠闲,让人完全无法想像世界上已经发生惊天动地的大事件了。
     当新闻开始报导美军即将大举压境,拿巴基斯坦作为发动攻击的据点,我们这些旁观的旅客也开始惊慌起来。
     大家都面临抉择。大部分的人陷入惊慌状态,想要早点脱身到印度或中国。我和清田君则是属于“再观望一下”这一派,还留在罕隆。旅馆老板们不断保证着:“没问题”,拼命想挽留接连离开的旅客,这一幕看在眼底,还真让人有点心痛。
     恐怖攻击过后五天的深夜,早上出发前往中国边境的旅客又折返,告诉我们国境封闭了。旅馆里闹成一团,我们这些乐观派也不得不改变态度。要由陆路离开巴基斯坦,除了中国,就只能走伊朗和印度。要是这两条路都封锁了,那我们也无处可去,要被困在巴基斯坦了。
     我和清田君无可奈何,只好搭上巴士,试着脱身到印度。本来我们计划一起骑自行车去印度,这种状况下也只能放弃了,真是麻烦。
     我们打算搭的长途巴士,是从罕隆南方120公里处的吉尔吉特发车。要搭当地的小巴士过去,还是骑自行车?两人意见分歧。
     因为山景非常漂亮,就算只有120公里,我还是想骑自行车,但清田君坚持要搭小巴士。他以前已经走过这条路线,所以我们就取消共骑,他对自行车的执着似乎也暂时熄灭了。他搭的小巴士是从距离旅馆三公里左右的站牌出发,最后我们一起骑车走完这一段。
     一大早,在旅馆伙伴的目送下,我们踩着自行车动身。
     已经接近一个月没骑车了。一开始前进,景色无声地掠过,山中的空气轻抚我们的肌肤,让人深深觉得,果然还是骑自行车舒服!回过头,清田君脸上也是同样的表情,我们四目交会。
     “啊……”一瞬间,涌起一阵难以言喻的思念。真奇怪,刚在这边重逢的时候还没那么怀念,两个人并肩骑着自行车时,突然就强烈意识到了。
     加拿大、墨西哥,还有南美洲,我们一起骑车的时候,总是我打头阵,一回头就可以看到他的笑脸。五年前的气氛刹那间包围着我们,象是脱离世界上的一切事物,时间开始运转,这一刻只属于我们两个骑车的人。
     “啊……还是不要搭小巴士了,我们一起骑车到吉尔吉特吧。”清田君这么说。
     我踩着踏板,扯开嘴角笑了。
     壮阔的景色缓缓流过,我们共享的时光,及我们呼吸着的这片天地,实在离战争太遥远了。
虫虫飞 2010-8-27 20:46:40 显示全部楼层
53 印度,瓦拉纳西

    我们搭长途巴士,平安抵达邻近印度边界的大城拉合尔。这里和巴基斯坦其他城市一样,机场及**机关坐落的地区,都有军车和手持自动步枪的士兵驻防,气氛非常紧绷。但是其他地区的变化就不大了,还是和平时一样热闹。看来印度的边境似乎暂时不会封闭,我们慌慌张张地赶到这里,自己也觉得有点好笑。
    我们在拉合尔观光,悠闲地度过一天。这个蒙兀儿帝国设立宫廷的古都,有不少景点值得一看。
    傍晚,我们来到当地代表性的建筑物之一,巴德夏席大清真寺(Badshahi Masjid)。从回廊眺望全城,整片天空满是不可思议的东西,一瞬间看起来象是拍动翅膀的鸟群,仔细一瞧,竟然都是风筝。数量多到不可思议,有一千到两千个,不,或许还更多呢。
    往下一望,可以发现家家户户的屋顶上,都有中年人和小孩一起抬着头,一脸开心地放着风筝。城镇各处风筝飞扬,橙色的天空中有无数黑点。我怔怔地说不出话来,这个地方说不定就要卷入大规模战乱了,大家还是和平常一样,天真地放着风筝,实在太优哉了。这一幕还真让人觉得有点幽默,同时又隐约感受到人世无常。
    这是因为这座边境城市自古和印度就争战不绝吧!但这次的恐怖攻击可能会带来打量美国军机,或四处发生暴动,即使如此,还是不会给市民的生活带来任何变化和紧张感吗?
    因为接下来要往不同方向前进,我和清田君就在这里分手了,终于。或许这是最后一次在旅途中和他相会,他的旅程再过三个月就要结束,而我,看来还要多花一些时间才能抵达终点。
    “下次就在日本碰面了,要活着回来哦!”
    我们道别彼此的时候,感慨更深了。以前我们分手时,总是向对方说:“接下来在墨西哥见”、“在南美再会了”。
    ——下一站就是日本了吗?
    真让人觉得不可思议。不知不觉,我们两人已经走了这么一大段路了吗?
    他还是一样握手,露出笑脸。比起第一次遇到他时,眼角多了不少皱纹,我也是这样吗?
    踏上旅程已经六年了,意外的是,我自己一点也不觉得过了这么久。大概只有在头一年还会觉得时间很漫长,从那之后,感觉就麻痹了。不管是旅行两年,还是旅行十年,就个人来说,对“长度”的感受已经没什么不同,总在回过神之后,才会觉得“时间过得真快”吧。
    可是,看着他眼角的皱纹,我终于体会到自己度过了多么“漫长”的时光。感受到某种未曾有过的寂寥,我们就此告别了。

    跨国印度国境线,往东走,我终于来到印度教的圣地瓦拉纳西。
    应该有不少人在电视上看过众多印度人在恒河沐浴吧?那几乎都是在瓦拉纳西拍摄的。
没想到我在城市郊外发现一个不得了的东西,乍看之下还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有两个纸糊的摩天大楼,其中一个被同样纸糊的飞机刺穿,机身上还写着联合航空。虽然是纸糊的模型,大小有普通楼房三层楼高呢。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是为了煽动群众而做的纪念碑吗?还是某种黑色笑话?如果只是为了搞笑,那也花了太多成本吧。
    印度人的行为和精神构造实在充满谜团。距离那次恐怖攻击还不到一个月,从这个纸糊模型的大小推测,大概从事件当天就开始动工了吧。
    虽然嘴上说着:真是的,有这种精力、行动力和金钱,不能用在更有意义的地方吗?不过,盯着这个印度人开的恶劣玩笑看,我也不怎么有分寸吧?

    撇开这个玩笑不谈,和大多数游客一样,我也真的被瓦拉纳西的魅力所吸引,决定暂时停留在当地。我每天在迷宫般的小路中漫无目的地晃着,喝着茶,眺望人群和恒河。
在圣地独有的澄净气氛中,夹杂着人群生活的气味和喧嚣,小狗、牛和人们在同一空间游荡。在这样的世界中随兴度过每一天,渐渐觉得许多事情都无所谓了,自己的这个存在也跟着轻盈起来。这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快感。
    每天早晨,是最能让人感受到这是印度教圣地的时刻。当朝阳从河流对岸的森林升起,沐浴者挤满浴堤(沿着河岸铺设的石阶),河面上白光遍照,空气中满是尘埃。看过去,河水和人群都像是罩上一层薄膜,模模糊糊的。当当当,听到四处响起呼唤礼拜的钟声,这一幕既严肃,又充满戏剧性。
    在恒河沐浴,具有以圣河洗净身体污垢这种宗教上的意义。此外,人们也每天在河边洗涤、排泄,让河水带走各类死尸,包含人的遗体。走在浴堤上,看到河水中漂浮着死人,不是什么希奇的事。虽然一开始会觉得怎么可以这样浸在水里,在这里待了几天之后,也无所谓了。我也想让自己纯净地浸泡在这条被尊奉为神的河流上。
    于是,某天早上,我也混进印度人里面,一起沐浴。
    凉凉的河水非常舒服,人们的拍水声、谈话、笑声,这些柔和的喧闹渐渐融入早晨澄澈的空气中。朝阳当头照着我们,河面白色的反光浓稠得象一层油脂。
    我象印度人一样,让河水浸到胸口,面向初升的太阳双手合十,感受到脸上的白光慢慢地渗透全身。
我想要祈祷,脑海确一片空白,绞尽脑汁也想不出自己想求什么。
    ——现在的我,什么都不要。
    于是,我这么祈祷着。
    “但愿世界和平。”
    回过神来,我有种不可思议的感觉,这是我这辈子第一次向神明祈求和自己或自己的幸福无关的东西。
    从这天起,我每天都在河里沐浴。不为什么,就是因为舒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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