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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江晚报 ２００７年７月１８日
本报通讯员 徐一琳 本报记者 郭闻 吴晶 张彧
这里是江南最大的皇家陵园，这里被人们遗忘了许多个世纪，这里的土层下掩埋着一个王朝的历史和秘密——埋葬着北南宋7位皇帝的宋六陵。不久前，当针对绍兴宋六陵进行的地下遥感考古研究项目验收会召开的时候，这片中国历史上最孤寂和不幸，甚至有些屈辱的庞大帝王陵寝地，又一次引起人们关注。也许，笼罩在它之上的神秘面纱将因此而逐步揭开，几百年来人们关于它的猜想也将有所解答。
200多棵古松
指示没落皇陵
在距离绍兴市东南方18公里处，有个名叫“攒宫”的小村子，村子四周青山环抱，茶地绵延。这片当地人称之为“茶场”的地方，埋葬着南宋9个皇帝中的6个，元军攻破南宋都城之前去世的皇帝都葬在了这里，一部南宋王朝的兴衰史几乎就是宋六陵主人的历史。
“宋六陵位于会稽山北麓，翻过攒宫山（当地人称宝山）往北就是绍兴平原。”绍兴县文化发展中心文物考古处处长陆菊仙说，陵区的位置符合宋代皇帝陵的堪舆要求，即东南仰高，西北低垂。而有意思的是，陵区东面的山叫青龙山，西面的山叫五虎岭，暗合了所谓的“左青龙右白虎”之说，再加上南面的紫云山和北面的宝山，自然而然，成了当时帝王心中的风水宝地。绍兴元年，北宋哲宗皇后孟氏病故，临终前要求“就近择地攒殡，候军事宁息，归葬园陵”，于是南宋朝将她在此地安葬，宋六陵由此开始建立。
然而，精心挑选的宝地并不能使南宋逃脱亡国的厄运，更不用说归葬故园了。今天我们所看到的，除了青山依旧之外，无法再捕捉到半点皇家陵园的气息，只有茶地边一块写着“浙江省文物保护单位”的石碑在提醒我们，这里就是曾经显赫的南宋皇陵。
宋六陵也许是中国历史上遭遇最凄惨的帝王陵墓，从第一座陵建成后不过百年，整个宋陵便遭到了几乎是灭绝性的盗挖。据史料记载，元初，杨琏真伽率人挖开宋六陵，盗走所葬物品，甚至把宋理宗赵昀的头颅做成了酒具。直到明初，朱元璋下令对宋六陵进行修葺，将四散的帝后遗骨分陵重新安葬，同时立碑植松，岁有祭祀。
然而，宋六陵并没有从此太平。此后的岁月里，它又多次遭到零星盗掘，抗战时期，祭祀神道两旁的柏树被日军砍伐一空用于修建工事。上世纪70年代，墓冢封土逐渐被夷平，地上建筑基本毁尽，唯独明清时期植下的松树幸存下来，1970年这里开辟成茶园。
大片大片的茶地中央，突兀地站着几丛形状奇特、苍遒孤傲的松树，笔直的树干直到顶端才长出些许树冠。“这可以说是宋六陵目前地面上仅存的可见‘文物’了。”陆菊仙说，这些松树便是指示各个皇陵的标志，每一丛松树下都是一个皇陵所在。
住在附近的81岁老人冯来土，对这些松树了如指掌，他甚至能够清楚说出每一丛松树的数目和方位：南陵63棵，中间71棵，茶场食堂那块有36棵，北陵 28棵……“我是（上世纪）60年代初来的这里，那个时候北陵还可以看到坟包。”老冯说，他还曾看到过一块石碑，依稀写有“宋高宗皇后之墓”等字样，后来不知所踪。和老冯一样，许多老村民也都看到过宋六陵的遗物，有人在茶地干活时，还曾经捡到过一些花纹精美的碎瓷片。
为什么
这里成为遥感考古起点
这片茶园下面，究竟有多少皇室陵墓？又究竟隐藏着什么样的历史秘密？2004年，我省首次启动了大规模的地下遥感考古，把目标锁定在了这里。但是，被大规模盗挖过的宋六陵还有研究和发掘的价值吗？
“遥感考古是目前国际上最先进的地下文物探查方式，是数字时代的空间信息获取技术在考古领域中的应用。”浙江遥感考古工作站站长、浙江教育学院祝炜平教授表示：“我省的遥感考古刚刚起步，属于探索阶段，所以，在确定遥感考古的对象时，范围不能选得过大，宋六陵的范围比较合适。”
“尽管被盗挖过，但是肯定会遗留下许多遗物甚至碎片，这些都有研究南宋历史文化的价值。”陆菊仙说。
因为地上建筑早已不存，即使是明代种下的留作标记的古松树也在不断地死去，有关地下陵墓的信息越来越模糊。在国内皇家陵园中，目前对宋六陵的研究最少，但国家规定不能轻易对皇陵进行考古发掘。运用遥感技术可以对地下文化遗迹进行无损探测。
浙江省文物考古研究所副所长陈元甫说，文献资料中宋六陵并无毁坏墓穴、墓道的记载，特别是明代还按照宋代资料基本修复了这座皇家陵园。另外，只有基本摸清宋六陵地下的陵墓分布情况和保存状况，才能有目标地、更好地开展保护工作和研究工作，同时有助于今后在修建公路、铁路等基础设施中提前探知地下陵墓等，避免其遭到人为破坏。
给大地通电
找寻地下墓穴
那么，专家们是怎样利用高科技设备探摸地下墓穴的呢？在宋六陵遥感考古中，使用最多的还是高密度电法，并通过探地雷达、浅层地震等综合地球物理方法进行辅助探测。祝炜平教授约略向记者介绍了遥感考古的方法。
首先是根据文献记载、卫星遥感影像和标志地貌等圈定墓区大致范围。
然后采用“高密度电法”，就是在地表上每隔一定距离将测量电阻率大小的探头插入土中测数据。由于不同物体的导电性是不同的，因此仪器中接受到的电阻率也不同，这样一来，就可以根据电阻率的大小来判断地底下的异常区了。祝炜平指着电脑演示屏上出现的一个红色椭圆状说：“这应该就是一个墓穴，红色表示的是高电阻率异常，说明地下的墓穴没有坍塌，里面存在大量的空气。而如果墓穴被淤泥填塞了，电阻率就会低。”
为了保证数据准确，专家们还在离光宗陵不远处地面以下4米左右的深度，建了一个长3米，宽2米，深2米的模拟陵，将测试模拟陵所得数据作为参照。
但是，这个方法在茶园这样的空旷地带比较有效，在茶场宿舍这些房屋密集的区域就失效了。“房子多，一来不能充分布线，二来因为修建房屋对地基翻动改变较多，所以测得的数据就不准确了。”祝炜平解释，正因为此，两座位于宿舍区的帝陵——度宗陵和理宗陵无法圈定确切的陵墓位置。
遥感探测
“看”见深仅4米的墓穴
在遥感探测的同时，人们还用传统的考古方法对地下进行了试探。在史书记载中的徽宗后陵，洛阳铲下探时尽管没有直接钻探到某种遗迹现象，但通过提取的土样分析，地下土层与其他地方的自然土层明显不同，似乎有人为分层夯筑的迹象，可能存在古代墓葬的遗迹。
经过3年多的艰苦工作，帝、后陵墓的位置、深度已经基本测定，埋藏深度约在4米以下的区域，让专家们兴奋的是，遥感考古结果显示，这些有着数百年历史的地下墓室并没有坍塌。
宋六陵名为“六陵”，但实际上，这里埋葬着北宋的1位皇帝、2位皇后和南宋的6位皇帝皇后以及一大批皇亲国戚，史书记载共有陵墓101座。
“具体陵墓数量有多少不好说，我们此次遥感探测主要还是集中在几个帝后的陵墓上。”祝炜平教授说：“不过，通过使用高密度电法、探地雷达等探测手段，我们在哲宗后陵的区域内，推测应该有6座墓葬存在。”
和秦始皇陵相比，在不到2平方公里内挤着上百座陵墓的宋六陵无疑是逼仄的。而且，根据此次宋六陵地下遥感考古的探测结果看，“几个区域内的墓葬，深度不大，从墓顶到地面约为4米。”历史上多数帝王陵墓都是恨不得越深越好，那么，为什么南宋统治者们甘愿如此简陋地下葬？
史料记载，宋六陵是临时的皇家陵园，以后收复中原，这些皇帝的灵柩都要移葬到河南巩县的宋陵。其原因，还是要回溯到那位哲宗皇后孟氏的遗言：“择地攒殡，候军事宁息，归葬陵园。”这就是说，这儿只是南宋皇室暂时安放棺木的一个场所，等将来收复失地，棺木还是要迁回故园的。除了提出“暂厝”之外，孟氏还提出要“浅葬”，棺木和身体差不多大小就可以，陪葬品也只要身边的财宝简单陪葬就够了。这些，都是为了方便将来将棺木迁回河南。正因为这样的浅葬，才使得宋六陵如此容易遭到盗挖。
这次遥感考古，从另一个侧面证实了这种“暂厝”的说法。
更多的猜想
仍然待解
遥感考古最终还是要靠传统的考古发掘来验证，虽然这次遥感考古给人们解开了不少谜团，但是更多的神秘和猜想仍然笼罩着宋六陵。比如，宋六陵遭盗挖的确切年代，皇帝遗骨曾被替换的传说是否属实等等。
所以，有考古专家说：“既然遥感考古能够为我们提供大致的地下情况，我们就可以选择一座保存比较好的陵墓，通过发掘来了解南宋的陵寝制度，以及政治、经济、文化信息，同时，也可以检验一下遥感考古的科技成果。”
一个契机
还原失落的空间
站在宋六陵地表上广袤的茶园中，远眺那些奇特而孤傲的古松，不觉想起唐朝诗人许浑《金陵怀古》中的一句：“松楸远近千官冢，禾黍高低六代宫。”
历史留下的痕迹总会有惊人的相似，宋六陵的衰败更有理由让人慨叹。但是随着人类文明的发展，那些湮没在历史烟尘中的物事，终将会有尘埃落定的一天。也许，遥感考古的结束便将是宋六陵重现人世的开始。
我忖度，这种重现，不是显示古代帝王的威赫与特权，不是显现等级制度的森严，它可以反映出的，是现代中国对于古中国文明的尊重和保护，是后世对前朝的反思和借鉴。
在浙江大地，诸多的南宋遗迹勾勒出一个王朝曾经存在的轮廓。杭州紫阳山下已建成了南宋太庙遗址公园，位于凤凰山的南宋皇城遗址保护规划也已提上了议事日程，那么，何不同时拉扯上80公里外的南宋皇家陵园宋六陵遗址？
如果有契机，那么，一条完整的南宋历史文化旅游线将在这方圆百公里内得以开发，一座南宋历史博物馆将得以形成——从祭祀祖先的太庙，到处理政务的宫室，到死后居住的地宫——能够让人们完整而充分地领略南宋历史文化的方方面面，看到几百年前的中国社会是什么样的。
历史的遗失感通常都消灭在对历史的还原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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